给叫叫讲中国史36-唐朝和(武)周（中）

六、中唐时期

（一）宦官专权，南衙北司

两千多年来，宦官专权最厉害的朝代，要数汉朝、唐朝、明朝。唐朝的宦官专权，始于唐玄宗时期的高力士。唐玄宗即位后，大幅提升内侍省（注6.1）及其下属的宫闱局的地位和待遇，本来是从四品上或者更低等级的宫闱局令，只要唐玄宗一高兴，便直接授予正三品的待遇。不过高力士与后来的宦官相比，还是比较稳重、收敛的，始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份就是皇帝家奴，老老实实地做着服务皇帝的工作，而不是试图僭jiàn越，绕开皇帝去操纵政局，更没有后来宦官们的废立皇帝之举。中晚唐时期，宦官专权就比较张扬了，权势滔天，大部分皇帝都是宦官废立，不满意就杀掉。这种不正常的状态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，以至于朱温攻入长安后，将宦官这个群体全部屠戮。lù

中晚唐时期，传统士族（尤其是关陇集团）加速衰落，在政治上表现越来越差，比如唐武宗时期的丞相李德裕，平定昭义镇叛乱的过程可圈可点，但积累了声望之后，很快就开始大搞党争，将牛党官员全部排除出朝廷，搞李党的一家独大，让皇帝很是忌惮。藩镇的一步步坐大也是中央集权和皇帝行使权力的重要威胁，许多节度使不受节制，甚至不上交税款。此时，科举制官僚集团尚未形成气候，要到北宋才成为政治舞台上举足轻重的力量。综合这些情况，皇帝希望通过引入宦官集团，实现不同群体间政治权力的相互制约与平衡，从而达到巩固自己地位的目的。

唐玄宗后期，宦官最初担任监军的时候，尚未完全形成独立态势的节度使也很恐惧，常常向其行贿，而拒绝向宦官献媚的将领，比如哥舒翰被调往潼关之前的将领——封常清、高仙芝等人，被宦官诬告，落了个以所谓“失律丧师”之罪处斩的结局。唐肃宗时期，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中，任命宦官鱼朝恩为“观军容使”，统帅各路节度使的军队，达到了权倾朝野的程度，宦官专权正式开启。唐肃宗去世后，其生前宠幸的宦官李辅国拥立其长子李豫，是为唐代宗，这是宦官开始废立唐朝皇帝的开端。唐代宗执政时期，先后设计诛杀了专权的宦官李辅国、鱼朝恩，流放了程元振，但其子唐德宗执政的后期，又开始委任宦官统领禁军（神策军），开了很坏的先例，并成为后来多个皇帝被宦官掌控的重要原因，这个阶段，宦官掌握了禁军，并在宦官体系中传承对禁军的领导权。唐德宗之后，唐顺宗推行改革，削弱宦官的权力，宦官们与守旧大臣联手，逼迫其退位，让位于其子唐宪宗，又贬谪zhé了“二王八司马”，致使“永贞革新”失败。唐宪宗、唐敬宗均为宦官所杀，中间的唐穆宗、唐文宗、唐僖宗为宦官所控制甚至软禁，唐文宗联合重臣策划了“甘露之变”，试图消灭宦官势力，未能成功，唐宣宗、唐懿宗、唐昭宗则是为宦官所立。中晚唐时期，仅有唐武宗迫使宦官仇qiú士良致仕，而唐哀帝被朱温集团所控制，后被其取代，唐朝结束。

隋唐时期，长安城的总体布局是，皇帝日常起居的宫城在最北部，百官衙署所在的皇城在宫城南面，宫城和皇城的东、西、南三面（以南面为主）则是普通的居住区和商业区。因此，“北司”成为宫内宦官机构的代称，也可以看做是“内朝”，“南衙”成为宰相为首的正式国家机关的代称，同样可以看做是“外朝”。唐朝中后期，宦官的权势与日俱增，不仅管理着宫内各项事务，还掌控了北衙禁军（注6.2），不仅干预外朝的权力行使，还经常威胁到皇帝，甚至废立皇帝。唐顺宗时期的永贞革新，唐文宗时期的甘露之变，都未能翦jiǎn除宦官势力。唐昭宗借朱温的军队除掉了宦官，但正如汉少帝时期引董卓西凉军入洛阳除宦官一样，事成之后，朱温立即控制了皇帝，几年后又取而代之，算是南衙北司一齐毁灭。内朝与外朝之争，贯穿了整个中国古代，从本质上来说，是君权与相权的博弈。然而，唐朝的内朝，基本排除了外戚，也排除了皇帝亲信的秘书和侍卫等人员，只剩下宦官集团。中国古代大部分时候的内朝，都依附于皇权和皇帝本人，是皇帝的私人奴仆和工具，而唐朝中后期宦官主导的内朝，已经反客为主，让皇帝被其掌控。

（二）唐肃宗、唐代宗、唐德宗

唐肃宗李亨hēng在其父唐玄宗的巨大光环和强力掌控下，做了长达十八年（公元738-756年）的太子，由于马嵬坡事变这一“突发”事件，被一部分军事政治集团给推上皇位。当时唐玄宗并未宣布退位，只是逃到蜀地，但因此失掉了朝野的支持，大部分军队、官僚、贵族倒向唐肃宗。至德二年（公元757年），唐肃宗麾下的军队坚守睢suī阳，相继收复长安、洛阳，从蜀地迎回唐玄宗，但将其软禁在宫中。唐肃宗时期，宦官势力抬头，又有张皇后干预朝政，这两个方面的势力也水火不容。公元762年，唐肃宗因病不能处理朝政，当年，唐玄宗、唐肃宗先后驾崩。

唐肃宗时期，其长子李豫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，这是安史之乱后期名义上的唐军统帅，节制郭子仪等名将，先后收复长安、洛阳，凭战功逐渐晋升，乾元元年（公元758年），被立为太子。唐肃宗病逝后，被唐肃宗宠幸的宦官李辅国等人将其拥立为皇帝，是为唐代宗，这是唐朝的第九位皇帝。唐代宗即位的第二年，安史之乱被彻底平定。唐代宗在大部分史书中的“存在感”相对较低，但他绝不是平庸之辈，结束了安史之乱，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宦官专权，在为大唐续命的进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。

唐德宗李适执政前期，试图成为中兴之主，严禁宦官干政，又任用杨炎为宰相，废除租庸调制，改为两税法。建中二年（公元781年）发动削藩战争，但由于条件不成熟，反倒引发了四镇之乱和泾源兵变，被迫逃出长安。其执政后期，转而委任宦官统领禁军，开启了宦官长官神策军的先例，并重新放任藩镇坐大。唐德宗是唐朝的第十位皇帝，其在位期间，“古文运动”初步兴起，唐代宗时期兴起的吐蕃被打击，安史之乱后被吐蕃切断的东西方陆路交通恢复，为“元和中兴”创造了条件。

（三）边疆危机：吐蕃入侵

天宝年间，唐朝的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，主要分为东北、西北两大集团，东北集团发动了安史之乱，西北集团成为唐朝中央政府平叛的依靠。但也正是由于西北集团的军队被大量调入中原平叛，尤其是安西、北庭这两大区域的军事力量出现了空虚，新兴的吐蕃走下青藏高原，一步步向北，蚕食着唐朝的边疆，一度进军到今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附近，这里是关中平原的西部，离长安城不足170公里。边关告急，当时掌权的宦官程元振却对此类军情都压下不报。广德元年（公元763年）十月，吐蕃在唐朝投降官员的引导下，抵今咸阳市武功县的渭河北岸，隔着河眺望长安城。唐代宗急忙召郭子仪前往御敌，自己则向东逃到关中平原东部边缘的陕州（今陕西省三门峡市）。长安的官民见皇帝如此，失去了斗志与信心，纷纷向南逃难，或是走武关道去荆襄，或是躲进秦岭山中。吐蕃趁虚而入，攻破长安城，大肆劫掠。经过郭子仪的周旋，吐蕃退出长安。

永泰元年（公元765年），仆固怀恩又引导吐蕃、回纥hé、吐谷浑、党项、奴剌là等周边少数民族的三十万军队进入关中平原，直扑长安。仆固怀恩是铁勒人，在李林甫重用番将的政策下脱颖而出，后来又在安史之乱中立功。但唐朝中央政府未能处理好各路节度使和番将之间的关系，仆固怀恩与一些节度使、宦官有矛盾，并觉得自己未能充分申辩，于是两次勾结吐蕃入侵。郭子仪再次临危受命，分化了入侵的军队，联络回纥，将吐蕃与仆固怀恩击破。

（四）从“租用调制”到“两税法”

为了挽救天下疲敝，当然更重要的是扭转财政紧张，中央控制力削弱的困境，唐朝启动了“两税法”改革，以替代前期的“租用调制”。

这场改革的背景是南方经济的崛起。汉朝及以前，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北方是主要农业区，东汉末年开始，北方陷入长期战乱，大量人口迁徙到南方，带来资金、工具和先进生产技术，促进了南方地区的开发，加上南方相对安定的环境，到了南北朝末期，南方的经济和农业生产已基本赶上北方。经过了安史之乱，在北方经济遭到较大破坏，关中地区自然环境日益恶化（过度采伐和过多人口造成森林覆盖率降低，水资源减少）的情况下，南方的经济规模和人口数量首次超过北方。安史之乱后，河北、河南一带的藩镇仍为叛军的残部或“投诚”者所控制，中央无法从中收取赋税。于是唐朝政府更加依赖于隋朝时期开凿的大运河，从东南收取赋税和物资，转运到关中与河洛地区，以支撑庞大中央机构的运转。

唐朝前期的“租用调制”，建立在隋朝灭亡后大量地主消失或逃亡，各地都有大量无主地和抛荒地可以由政府分配的基础上，这也是每个朝代之初的有利条件。作为政府授田的交换，农民每年须承担租（交粮食）、庸（服徭役）、调（交布、绵、麻、绢等产品）三种义务。但是从武则天执政时期开始，唐朝政府手中掌握的可供分配的土地越来越少，已接受土地的农民也面临着愈发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，而赋役却没有减少，并相对于土地面积和收获，显得越来越沉重了。于是，大批农民开始逃亡，“租用调制”实际上陷入瓦解。安史之乱后，唐朝中央政府实际上失去了控制户口和田亩籍帐的能力。安史之乱期间及其后，各地军政官员巧立名目，随意摊派，也破坏了原先的赋税体系，加重了民众负担，激化了社会与阶级矛盾。

唐德宗执政时期，在宰相杨炎的主持下，建中元年（公元780年）公布“两税法”。“两税法”以土地、财产作为计税标准（之前是按户/丁），不区分本贯户（土户，即出生地或祖籍地在本地）、客户（外来户，即本地仅为居住地），只要在当地有土地、资产，就要按一定税率计算出定额，采用货币形式缴纳（不再收取实物），每年夏季和秋季分别征收一次。“两税法”的实质是从以人丁为主的赋税变为以财产（土地）为主的赋税，这是中国古代赋税制度演变的大趋势，虽然受制于时代的局限，大方向却没有问题。

“两税法”增强了中央税收的稳定性，缓解了财政的困难，让唐朝得以应付连年的战争，延续了唐朝的寿命。不过，就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来看，“两税法”未能减轻普通农民的负担，随着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的交替，农民还在将实物换成货币的过程中，被商人盘剥了一回。“两税法”并不反对土地兼并，也没有解决唐朝中后期所面临的这个矛盾。两税法实行不到三十年，即被迫由货币计征改回折纳实物，贪得无厌的各级官吏又在实际操作中，在两税定额之外增加项目，使得苛捐杂税日益沉重，“两税法”逐渐消亡。

（五）唐顺宗-永贞革新

唐顺宗李诵是唐朝的第十一位皇帝，仅在位186天，公元805年为永贞元年，也是唐顺宗唯一的年号，其主导的失败的改革称为“永贞革新”，又称“二王八司马”事件。

唐顺宗重用王叔文等大臣，主导了限制宦官专权，削减军事和行政开支，放还宫女和教坊女乐工（奴隶身份），减少进奉，取消杂税的改革，尤其是废除了宦官以低价强买强卖，掠夺商民货物的“宫市”制度和“五坊小儿”职位。白居易的《卖炭翁》生动地描绘了“宫市”对普通民众的压榨，文章开篇即高呼“苦宫市也！”文中说道“手把文书口称敕，回车叱chì牛牵向北。一车炭，千余斤，宫使驱将惜不得。半匹红纱一丈绫，系向牛头充炭直。”五坊是为皇帝采购五种娱乐类工艺品的机构（雕坊、鹘坊、鹞坊、鹰坊、狗坊。鹘hú-鹰隼sǔn，鹞yào-一种像鹰的鸟 ），五坊小儿即这些机构里负责为皇帝挑选、采买相关物资，豢养猛禽、猎犬以备皇帝打猎所用的人员，多为宦官，平常在市场上无恶不作，经常买东西或吃饭不给钱，还常常敲诈勒索。

唐顺宗的改革触犯了宦官和守旧大臣的利益，使得这些对手们愈发团结，而革新派内部多次出现裂痕，其中还混入了溜须拍马的投机分子，与北宋时期的王安石改革相似，破坏了改革的形象与执行力。作为革新派和核心成员之一，韩愈对改革过程亦表示了许多不认同，在其七言诗《永贞行》写道“小人乘时偷国柄”“夜作诏书朝拜官，超资越序曾无难”，认为部分人员升官过快，或是任用的依据或理由不恰当、不充足等等，导致了当世舆论和后世史书对永贞革新持负面评价，甚至中伤诋毁zhòng dǐ，在这方面，王安石改革的悲剧结局亦如此。改革启动后不久，唐顺宗、王伾相继中风，革新派群龙无首，对手趁机反扑，唐顺宗被迫接受“永贞内禅”，让位于太子，王伾pī、王叔文被贬谪，唐宪宗即位后，又将韩泰、陈谏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韩晔、凌淮、程异、韦执宜贬为较远州的司马，史称“二王八司马”。“二王八司马”的核心人物是王叔文，唐顺宗做太子的时候，他是东宫待诏，积极为太子网罗人才，为将来的继位做准备，刘禹锡、柳宗元等人均为当时的青年才俊。

“永贞革新”失败后，宦官强化了对皇帝的控制，朝中官员逐渐分化为朋党，唐朝政治更加黑暗。此外，皇帝任用官员的私人化色彩越来越浓厚，而新皇帝即位后，对于前面皇帝任用的官员，不论是非功过，一律加以驱逐，官员队伍的稳定性和政策措施的连续性都因此受到严重影响。

（六）唐宪宗-元和中兴，迎佛骨，牛李党争

唐宪宗李纯是唐朝的第十二位皇帝，即位后，鼓励直言进谏，树立起贞观、开元以来从未有过的良好政治风气。唐宪宗利用唐德宗、唐顺宗积蓄的财力，以及吐蕃衰落的外部环境，通过武力手段来裁抑藩镇，取得一定成果，在形式上让大唐帝国重归一统，开创了“元和中兴”的局面。唐宪宗着力改变藩镇膨胀，中央权力削弱的局面，力主“军国枢机，尽归之于宰相”，先后解决了剑南西川节度使（今四川）、镇海节度使（今浙江北部到江苏南部）、成德节度使、义武节度使、魏博节度使、昭义节度使（以上四个在河北）、淮南西道节度使（河南中东部到安徽和江苏中北部）、平卢/淄青节度使（今山东）等藩镇的问题。不过，唐宪宗时期的社会经济并未恢复到贞观、开元年间的水平，而且差距很大，这个阶段也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藩镇割据的问题，仅仅触及到一些细枝末节，唐宪宗去世后，宦官专权和藩镇割据重新抬头。

图：元和藩镇图

唐宪宗在位的后期，逐渐沉迷于丹药和佛教。元和十四年（公元819年）为法门寺三十年一次的开塔之年，他花费重金从法门寺迎佛骨（释迦牟尼指骨舍利）入宫，供养三日。当时整个长安城陷入狂热，有人废业破产，烧顶灼臂，以示“供养”。武当山南岩的两仪殿，有一处向空中伸出去三步距离的龙头香，冒险进香者常跌落到悬崖下面，以至于四川湖广总督在康熙十二年（公元1673年）专门设立“禁烧龙头香”碑，并增加有锁的栏杆，对此类行为加以制止。迎佛骨过程中部分长安民众用香灼烧自己的身体，亦为病态的宗教行为，甚至可以认为是迷信。迎佛骨还引发了儒教和佛教的激烈矛盾，时任刑部侍郎韩愈写下《谏迎佛骨表》，向唐宪宗进谏，结果导致其大怒，要处死韩愈，经群臣力保，贬为潮州刺史。这是韩愈第二次被贬谪，有人逢迎上意，落井下石，催促其出发，不得不只身一人匆匆忙忙上路，走到距离长安三十多公里的蓝田关口，妻子儿女还未能跟上来，只有侄孙韩湘（注6.3）先行赶过来，于是韩愈写下七律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》，伤感地表示“云横秦岭家何在？雪拥蓝关马不前”，又悲观地说“知汝远来应有意，好收吾骨瘴zhàng江边”。由于经常服用丹药，唐宪宗的性格变得异常暴躁，时不时将身边宦官治罪，结果人人自危，元和十五年（公元820年），被宦官刺死。

牛李党争指的是九世纪前半期，以牛僧孺、李宗闵mǐn等人为首的牛党，与李德裕、郑覃tán（此处不读qín，qín一般作为姓氏的读音）等人为首的李党之间的朋党之争，贯穿了唐宪宗、唐穆宗、唐敬宗、唐文宗、唐武宗、唐宣宗时期，持续了接近四十年，以至于唐文宗发出了“去河北贼易，去朝中朋党难”的感叹。牛李党争虽然主要发生在朝中，却包含了藩镇势力对中央政府的影响和渗透（注6.4），宦官为强化专权对朝政的干扰和操纵等因素，也反应了科举制度下脱颖而出的官僚（新兴庶族地主）与世家大族（逐渐没落的门阀）之间的矛盾。牛党成员多为科举选拔的官僚，主张选官通过考试，倾向于对藩镇实施安抚，主张改革，李党成员多来自世家大族，强调主要基于门第的社会政治秩序和权力利益分配，倾向于强力削藩，主张维护传统。宦官集团左右逢源，不断变换支持对象，以期利益最大化。唐武宗时期，李党的势力达到顶峰，牛党成员被大量罢官，唐宣宗前期，李党成员又被大量贬谪到地方，最终结局是，李党成员在中央机构基本被肃清，牛党也损失殆尽，藩镇和宦官成为赢家。牛李均为朋党，为争权夺利而互相倾轧yà，与近现代以来的政党完全不同。牛李党争加剧了唐朝政治的混乱和腐败，让唐朝更加衰弱。

（七）唐穆宗

唐宪宗遇刺后，唐穆宗李恒在宦官拥立下继位，为唐朝的第十三位皇帝。唐穆宗沉迷玩乐，迷恋丹药，朝政为权臣和宦官所把持，由于推行消兵之策，藩镇割据情况加剧。被裁撤的兵士无以为生，在社会上游荡，增加了不稳定因素，朝廷的府藏也逐渐耗竭，民间出现“钱重物轻”现象，唐朝逐渐从中唐过渡到晚唐，颓势日益显现。长庆四年（公元824年）正月，唐穆宗因服用丹药中毒而死。不过，唐穆宗的五个儿子中，有三个在后来做了皇帝，分别为唐敬宗、唐文宗、唐武宗，以至于有史书赞叹道“天与之报，福流无穷”

注6.1：唐朝的内侍省下属机构有：掖yè庭局（管理宫女和犯罪官僚妻女）、宫闱wéi局（管理宫闱内的侍奉和钥匙）、奚xī官局（管理医药、丧葬）、内仆局（掌管车辇niǎn及拉车畜力）、内府局（掌管宫中储存的宝物、灯烛、汤沐、活动陈设）、太子内坊局。内侍省监，从三品。内侍省少监，从四品上。宫闱局令，从七品下。

注6.2：北衙禁军驻屯在宫城以北。唐高宗、武则天时期，北衙禁军在建制上脱离了南衙十二卫。唐玄宗时期，北衙禁军向内廷靠拢，愈发像皇帝的家奴，但也逐渐被宦官掌握。关于北衙禁军的更多资料，请查看《给叫叫讲中国史35-唐朝和(武)周（上）》“五、唐朝由盛转衰：安史之乱 （二）专题：从府兵制到募兵制（唐朝禁军：南衙十六卫-北衙六军-神策军）”。

注6.3：韩愈兄弟四人，大哥韩会，二哥韩介，三哥韩全，韩愈排行第四。韩愈三岁失去父母，由长兄韩会抚养，韩会去世后，由长嫂继续抚养。二哥韩介亦早逝，但有两个儿子：韩百川、韩老成。韩老成按当时风俗过继给韩会为子，和韩愈一起长大。韩老成也有两个儿子：韩湘、韩滂。韩愈仅比韩老成大两岁，情同手足。韩老成在家族中排行第十二，称十二郎，去世的时候，韩愈专门写下《祭十二郎文》

注6.4：比如牛党的牛僧孺出任过武昌节度使，李宗闵出为山南西节度使，李党的李德裕出任过浙西观察使、西川节度使、镇海节度使，裴度出任过山南东道节度使。

七、晚唐时期

（一）唐敬宗

唐敬宗李湛zhàn是唐朝的第十四位皇帝，也是晚唐的开局之君。他在位两年多处于未成年时期（十六岁到十八岁），是除了唐哀帝外，唐朝执政时间最短的皇帝。唐敬宗每天沉迷于蹴鞠cù jū、打夜狐、宴筵yán，追求享乐，大兴土木，不喜欢处理朝政，经常不上朝，以至于大臣认为其违反祖制，游乐无度较其父唐穆宗，有过之而无不及，许多史书评价其“不君”（不称职的君王）。宝历二年（公元826年），被宦官刺杀。

（二）唐文宗，甘露之变

唐文宗李昂是唐穆宗的次子，唐敬宗的异母弟弟，唐朝第十五位皇帝。唐文宗虽然是宦官拥立的，却对宦官“心愤仇耻，志除凶慝”tè（邪恶，罪恶），因为他的祖父（唐宪宗）、哥哥（唐敬宗）均被宦官所弑shì，父亲（唐穆宗）和自己则是由宦官所立，并处于其掌控中。即位的第四年（太和四年，公元830年），唐文宗就开始谋划除掉宦官集团，先后提拔了宋申锡、王璠fán等朝臣，尝试着削弱宦官在政治、军事方面的权力，除掉了掌管神策军的宦官王守澄，不过王守澄的倒台仅意味着神策军右军的失势，而神策军左军及其代表仇士良趁机崛起，形成了此消彼长之势。后来，唐文宗又提拔了郑注、李训，密谋“甘露之变”，试图一举杀尽宦官。太和九年（公元835年）十一月，金吾（卫）大将军韩约故意谎报说在 左金吾仗院，石榴树上夜降甘露，乃天降祥瑞，因为离皇宫比较近，请唐文宗亲自去看看。《道德经》中就有“天地相和，以降甘露”的说法。唐文宗抵达大明宫的含元殿之后，命宰相和中书、门下省的官员先行前往。这些官员回来后，故意说可能不是真的甘露，于是唐文宗又命统领神策军的宦官仇士良、鱼弘志带领一众宦官去查看，这是李训的计谋，准备把宦官诱出皇宫，在忠于唐文宗的军队驻地将其一网打尽。仇士良等人到了左金吾仗院时，发现韩约有些惊慌，又注意到埋伏有士兵，急忙退出。宦官们逃到含元殿，挟持唐文宗，打算躲进皇宫深处。李训急忙招呼金吾卫士兵、京兆府和御史台的官吏一起去抢唐文宗，与宦官激战，各有死伤。结果唐文宗在这个关键时候忽然变卦了，斥责李训，于是宦官精神振奋，将朝臣们打倒在地，又挟持唐文宗入宫，关闭宫门。宦官随即调动神策军大开杀戒，将参与了此事件的朝臣及其家人灭门，前后株连和杀害了一千多人，长安城一时间血流成河。“甘露之变”后，唐文宗被彻底软禁，宦官代行皇帝职权，视朝臣为草芥jiè。唐文宗先后立了三个太子，前两个均夭yāo折，开成五年（公元840年）正月，唐文宗抑郁成病，召几位朝臣入宫，嘱咐他们辅佐唐敬宗幼子李成美（即唐文宗的侄子），以太子身份监国，但未来得及行册（立）礼。宦官仇士良、鱼弘志听说此事后，立即伪造遗诏，废掉李成美，立唐文宗的弟弟李炎为皇太弟，并带着他上朝接见百官。唐文宗无可奈何，三天后去世。

中国古代两千多年，皇帝、权臣、宦官、外戚，一直都是多方博弈的状态。如果皇帝能力有限，但想的开，可以选择“虚君实相”体制，自己垂躬而治，安享太平。如果皇帝具有雄才大略，便能掌控全局，平衡好各方面的关系，让人人都参与，都发挥能力，自己则掌握着大方向。但如果皇帝志大才疏，遇事犹豫，常常反复，又不相信任何一方或任何人，那只能引发频繁的争斗和内耗，什么事都办不成。唐文宗就是最后一类，即位之初就处在宦官专权的阴影之下，外朝还有牛李党争的余波，一些朝臣协助唐文宗清除了牛李余党（李党的李德裕、路隋，牛党的李宗闵等人），又试图通过“甘露之变”一举解决宦官专权问题，但是在关键时刻，唐文宗犹豫和退缩了，开始怀疑李训等人想组建新的朋党，会在将来威胁到自己。唐文宗还急于甩锅，向真正的对手——宦官集团示好，并把李训等人作为献祭。如此奇葩的思维方式，实在让人汗颜，决定了“甘露之变”的必然失败。此外，策划“甘露之变”的朝臣内部也不团结，为首的李训和郑注一直相互猜忌，害怕对方抢功劳，害怕对方上升的更高，所以唐文宗也担心专权的宦官被全部除掉后，这俩人会演变为新的朋党。

下图为唐朝长安城北的大明宫，可见金吾卫的驻地：右金吾仗院（西）、左金吾仗院（东）就在大明宫含元殿南侧，分列主干道（御街）两边。需要特别说明的是，大明宫（含金吾卫驻地）都在长安城北面的城墙外。

（三）唐武宗，昭义之乱，会昌毁佛

唐武宗李炎是唐朝的第十六位皇帝，其执政时期，一是贬谪牛党官员，扶植李党官员，李党的李德裕等人先后成为宰相。二是打击宦官势力，拥立他的宦官仇士良被迫致仕（辞去官职）。三是削弱藩镇割据，调动成德节度使、魏博节度使、河阳节度使、河东节度使、河中节度使等藩镇的军队进攻昭义镇，并禁止监军宦官干预军政，避免束缚将帅手脚，作为指挥中枢的唐德宗和李德裕等人用兵得当，平定了昭义镇的叛乱，这是唐朝中央政府对藩镇的最后一次胜利。昭义镇/军又称“泽路镇”（泽州在今天的山西省晋城市，潞州在今天的山西省长治市），北面为朔方和回鹘，东面和东北为安史之乱的河北三镇，西南为关中地区，地理位置非常重要，唐穆宗时期便时有割据之心，唐文宗“甘露之变”暴露了唐朝中央政府的混乱和孱chán弱，泽路镇拥兵自重，割据之势愈发凸显，唐武宗时期，丞相李德裕有铁腕手段，通过打击昭义镇，以期达到杀鸡儆猴，迫使其它藩镇重新服从中央的效果。四是击败回鹘，稳定了漠北和西域。因为这些军功和军事行动，唐武宗的庙号为“武”，当然，庙号大部分都是褒义，或是不具有明显的褒贬色彩，只有少数带有贬义（请点击这里查看更多解读），并不意味着唐武宗对唐朝的贡献和历史地位。

唐武宗做藩王的时候即迷信道教，即位后在宫中修建金箓（道教中指天帝的诏书）道场，举行授受符箓lù的仪式（获得道教中的神职），群臣劝谏都不听。由于一些道士的蛊gǔ惑，加上为了扩大税源，巩固中央集权的考虑，唐武宗发起了“会昌毁佛”。另有史料记载，昭义镇叛乱被平定后，有昭义镇的将领为了躲避追捕，削发为僧，隐匿nì在寺庙中，这也是唐武宗下令整顿寺庙和僧人的重要诱因。此事件又称“会昌法难”，为中国古代四次最大的灭佛事件之一，这四次灭佛事件分别发生在南北朝时期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tāo，北周武帝宇文邕yōng，后周世宗柴荣，以及唐武宗李炎时期，合称“三武之祸”或“三武一宗之厄”è（请点击这里查看《给叫叫讲中国史33-东晋十六国和南北朝（下）》注2.1）。会昌五年（公元845年），唐武宗下诏，要求各地禁止供养佛牙（舍利），拆毁佛寺，强迫僧尼二十六万多人还俗，没收寺庙拥有的十五万奴婢和数千万顷土地。废佛过程中，还对其它四种外来宗教：祆xiān教（拜火教）、摩尼教（明教）、景教（基督教聂斯脱里派）、回教（伊斯兰教），一并实施了强化管制和废除。这些举措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唐朝政府的财力，历史学界有人称之为“会昌中兴”。不过，一直以来保持较高独立程度的藩镇，比如成德、幽州、魏博、昭义，都拒绝执行唐武宗的毁佛令，并成为其它地区僧人逃避还俗和打击的庇护地。唐武宗去世后，继任的唐宣宗陆续恢复了寺庙。再到唐懿yì宗时期，又开始崇信佛教，广建佛寺和佛像，频繁举办法会，印刷佛经，并效仿唐宪宗，再次组织了迎奉法门寺佛骨的活动。法门寺地宫的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，就是唐懿宗敕造的珍品，这是世界上年代最久远、外形最大、等级最高、制作最精美的佛教法器，被誉为“世界锡杖之王”。唐武宗长期服用丹药，以期长生不老，结果中毒，性格愈发暴躁，喜怒无常，会昌六年（公元846年），毒发身亡。

（四）唐宣宗，归义军

唐宣宗李忱chén是唐朝的第十七位皇帝，唐宪宗之子，唐穆宗异母弟，唐武宗叔叔，为宦官马元贽zhì等拥立。唐宣宗即位后，对唐武宗时期的部分政策做了拨乱反正，杀唐武宗宠幸的道士赵归真等人，恢复佛教寺庙，贬逐李党及其首领李德裕，重新启用牛党，整顿吏治，限制宦官专权，为“甘露之变”遇害官员平反。唐宣宗执政期间相对安定，在士大夫群体中口碑较好，被称为“小太宗”，这一时期也被称为“大中之治”，但客观地说，他并未改变唐朝持续衰落的趋势，没有给普通民众增加多少福祉zhǐ。唐宣宗亦为长期服用丹药，中毒而死。

安史之乱爆发时，唐朝将陇右、河西的藩镇军队调入内地，从唐代宗广德二年（公元764年）起，吐蕃趁机一步步攻占了河西走廊的凉州（今甘肃省武威市）、甘州（今张掖市）、肃州（今酒泉市），河西节度使被迫移防到最西边的沙洲（今甘肃省酒泉敦煌市），该藩镇与内地的交通中断。唐宣宗大中二年（公元848年），吐蕃势力衰弱，沙洲军民抓住此机会，在张议潮的带领下起义，赶走吐蕃军队，与唐朝取得联系，报告沙洲光复。大中五年（公元851年），唐朝在沙洲设置归义军，任命张议潮为归义军节度使。归义军鼎盛时期，陆续收复了河西走廊的十一州，以及庭州、凉州。回鹘兴起后，归义军控制的地区被不断蚕食，但还是坚持了五代和北宋初年，直到北宋仁宗景祐yòu三年（公元1036年），向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hào投降。

下图为归义军的控制范围。伊州、西洲、庭州是唐朝在今天新疆境内设置的三个州，伊州为今天新疆东部与甘肃交接处的哈密市，西州为今天的吐鲁番市，庭州大致位于乌鲁木齐市。瓜州为今天的甘肃省酒泉市瓜州县。鄯州位于今天的青海省海东市、西宁市。廓州为今天的青海省海东市化隆回族自治县，是“兰州（清真）牛肉拉面”的真正发源地。河州为今天的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。岷州为今天的甘肃省定西市岷县，因岷山而得名。洮táo州又称临洮，因洮河而得名，“唐蕃古道”的重要节点，有中国现存最大的卫城——洮州卫城，为今天的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。秦州为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市两大主城区之一，另一个是麦积区（麦积山石窟所在地）。原州为今天的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。灵州就是灵武，唐朝朔方节度使的驻地。

（六）唐懿宗、唐僖宗

安史之乱后，唐朝陷入错综复杂的内忧外患。为了挽回局势，至少为了延长本朝的寿命，在中央层面先后有唐顺宗“永贞革新”，唐宪宗“元和中兴”，唐武宗“会昌中兴”，唐宣宗“大中之治”等努力。但这些事件，都是唐朝日渐衰落过程中的几次回光返照，而且昙花一现，许多政策都出现了多次反复，偶尔取得的改革成果都很快被利益集团所清除。藩镇割据，朝中的朋党之争，宦官专权甚至操纵废立皇帝，这些重要问题均未能得到解决，注定了唐朝无法通过自身力量跳出兴亡的历史周期律。

唐懿宗李漼cuǐ、唐僖宗李儇xuān是唐朝的第十八、十九位皇帝，都是宦官拥立，并宠幸宦官，导致其专权。这两个皇帝均喜好吃喝玩乐，怠于政事，致使腐败盛行，民不聊生，多地发生动乱和起义。《资治通鉴》记载，唐懿宗每次出游，宫廷内外的扈hù从多达十余万，国家财政因此背上沉重的负担，有大臣劝谏，却从来不听。上行下效，整个统治集团满是穷奢极欲、醉生梦死的风气。韦庄在《贵公子》讽刺唐懿宗不在宫中处理政事，经常出去游玩，说“瑶池宴罢归来醉，笑说君王在月宫”。唐僖宗生于深宫之中，长于宦官之手，最擅长的活动是打马球。

乾符二年（公元875年），王仙芝、黄巢起义，攻陷长安，唐僖宗效仿唐玄宗，逃到蜀地避难。黄巢起义被镇压后，唐僖宗在光启元年（公元885年）返回长安，很快又开始作，因为其宠幸的宦官专权，甚至伸手抢夺河中节度使（今山西省运城市一带，为自古以来的池盐重要产区）的池盐之利，引发多个节度使的混战，结果唐朝的禁军——神策军战败，唐僖宗被迫再次逃离长安，逃到关中地区最西端的凤翔（今陕西省宝鸡市），史称“盐池之争”。叛军进入长安后，挟持没有逃掉的襄王李煴yùn为傀儡皇帝，改元“建贞”，唐僖宗被尊为“太上元皇圣帝”，即太上皇，史称“襄王之乱”。自此，唐朝中央政府与各地节度使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变化，唐朝中央政府彻底失去了威信，成为节度使争夺和随意拿捏的对象。光启三年（公元887年），唐僖宗返回长安途中，就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强行滞留了一段时间，理由竟然是长安宫室尚未修缮完毕。

八、唐朝的终结

（一）唐末农民起义

唐末农民起义始于唐宣宗大中十三年（公元859年）的浙东地区裘甫起义爆发，终于唐僖宗中和四年（公元884年）的黄巢起义失败。

安史之乱前，唐朝经济持续发展，疆域不断开拓，土地兼并也没有达到很严重的地步，尚能够维持均田制和府兵制，就整个社会来看，方方面面的矛盾还不太突出，主要表现为统治集团内部的多轮争斗，对民间和中下层的影响不太明显。安史之乱后，唐朝的经济、社会、政治秩序被打乱，中央与地方（藩镇）之间，皇帝、权臣、宦官之间，朝中朋党之间，大肆兼并土地的地主、官僚 与 破产和失去土地的农民、府兵家庭之间，矛盾都渐渐暴露出来。大中十三年（公元859年）十二月至次年六月，江南东道的浙东一带，发生了裘qiú甫领导的农民起义，开启唐末农民起义的序幕。

唐懿宗咸通四年（公元863年），南诏国军队北上犯边，徐州节度使奉命招募两千人到桂州（今广西桂林市）驻防，约定三年后返回。期满后，因军饷没有着zhuó落，被要求继续在桂州留守。咸通九年（公元868年）七月至十年十月，这些戍卒哗变，推举庞勋为首领，先是穿过漓水和湘水之间的湘桂古道（灵渠），再从湖南、湖北经由湘江北上，再从湖北、安徽、江苏经由长江东进，抵达润州（镇江）后，开始沿着隋唐大运河与淮河北上，经由高邮、泗州（现在已被洪泽湖淹没）、盱眙xū yí、宿州（埇桥），攻下徐州城。庞勋起义军横扫南方半壁江山，许多地方的唐军不是一触即溃，就是疲于追赶，唐朝中央政府不得不从北方调来朱邪赤心及其麾下的三千沙陀骑兵，经过八个月的拉锯战，将起义军击溃。唐武宗会昌年间，朱邪赤心在讨伐回鹘和镇压昭义之乱中立功和崭露头角，打败庞勋起义军后，被授予大同军防御使的职务，并赏赐宗姓，改名为李国昌，唐朝覆亡后，其孙李存瑁xù称帝，建立后唐。淮海自古为四战之地，频繁的战争使得这一地区民风彪悍，庞勋起义军不过是想返回家乡，却能够在唐王朝的腹地长驱直入，横跨近两千公里，这也充分暴露了唐王朝整个体系已变得外强中干，不堪一击。也正是由于庞勋起义军的目标仅仅是返回家乡，所以在抵达徐州后，逐渐失去了机动作战的优势，被不断涌上来的唐军围住，一点点歼灭。不过，庞勋起义沉重打击了唐朝的统治，与《明史·神宗本纪》中“故论者谓明之亡，实亡于神宗，岂不谅欤”（谅，诚信，要相信。欤yú，文言助词，表示感叹、反诘、疑问的语气）这个评论相似，《新唐书》指出：“唐亡于黄巢，而祸基于桂林！”

下图为庞勋起义的路线图。衡州为今天的湖南省衡阳市，潭州为湖南省长沙市，岳州为湖南省岳阳市，朗州为湖南省常德市，夔kuí州为重庆市奉节县（白帝城），鄂州为湖北省武汉市，江州为江西省九江市，洪州为江西省南昌市，虔qián州为江西省赣州市，庐州为安徽省合肥市，升州为江苏省南京市，广陵为江苏省扬州市，襄州为湖北省襄阳市。彭蠡lǐ湖为鄱阳湖，浙江为钱塘江，建阳溪为闽江。

唐僖宗乾符元年（公元874年），王仙芝在长垣yuán（今河南省新乡长垣市，黄河下游沿岸）率众起义，自称“天补平均大将军”兼“海内诸豪都统”。乾符二年，黄巢响应王仙芝，在冤句qú（今山东省菏泽市）起义。对于唐政府的诏安和诱降，王仙芝屡屡动摇，耽误了时机，乾符五年（公元878年），王仙芝在黄梅大败，被杀。王仙芝的余部投奔了黄巢，推举黄巢为“冲天大将军”。黄巢在起义之前，曾到长安参加科举考试，但没有被录取，于是他写了一首非常有名的诗《不第后赋菊》“待到秋来九月八，我花开后百花杀。冲天香阵透长安，满城尽带黄金甲。”黄巢吸取了王仙芝的教训，避开藩镇较为集中，军力强大的中原，南下渡过长江，转战荆襄、皖南、浙东、福建等地，乾符六年，攻克广州，控制岭南大部分地区。当年十月，起义军北上，唐军有的望风而逃，有的一战即溃，有的疲于追赶，广明元年（公元880年），起义军渡过淮河，攻下洛阳，随后在未遇到唐军抵抗的情况下，相继占领潼关、长安。起义军攻城夺地的时候，各地官员隐瞒不报，唐僖宗和唐朝中央政府长期不知情，而各藩镇为了自保，对流动作战的起义军也都作壁上观。唐僖宗准备逃离长安之时，需要确定蜀地一带的剑南节度使、山南西道节度使人选，竟然通过打马球的方式来选拔。罗隐在《帝幸蜀》中写道：“马嵬山色翠依依，又见銮舆幸蜀归。泉下阿蛮应有语，这回休更怨杨妃。”韦庄在《立春日作》中写道：“九重天子去蒙尘， 御柳无情依旧春。 今日不关妃妾事， 始知辜负马嵬人。”这些都是对唐僖宗的辛辣讽刺，反映了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强烈不满。

广明元年十二月，黄巢在大明宫含元殿登基，国号“大齐”，年号“金统”。唐僖宗在蜀地调集多个方向的军队围攻黄巢起义军，中和二年（公元882年），黄巢的部将朱温叛变。中和三年，各藩镇的军队汇集到长安附近，尤其是李克用带了五万沙陀军前来，成为攻击黄巢的精锐。中和四年，黄巢撤退到陈州（今河南省周口市），后又撤退至泰山狼虎谷（今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），被叛徒杀害，向唐军邀功。之后，黄巢余部坚持战斗到光化四年（公元901年）。与庞勋起义相似，黄巢起义军在占领长安之后，也是放弃了机动作战和快速攻击的优势，撤退过程中又时常固守，导致消耗过多。中和四年（公元884年）七月，唐僖宗举行受俘仪式。武甯níng节度使 时溥 献上黄巢首级，又押来黄巢姬妾二十多人。唐僖宗问：“汝曹皆勋贵子女，世受国恩，何为从贼?”为首的女子回答道：“狂贼凶逆，国家以百万之众，失守宗祧tiāo，播迁巴、蜀；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，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!”唐僖宗被撕下了冠冕堂皇的画皮，顿时哑口无言。

（二）唐昭宗、唐哀帝、朱温

唐昭宗李晔yè是唐懿宗之子，唐僖宗之弟，唐朝的第二十位皇帝。唐昭宗即位的时候，唐朝已经是病入膏肓huāng，再也无力回天，他试图利用藩镇之间的矛盾，讨伐已经坐大的节度使李克用、李茂贞，却惨遭大败，还折损了不少神策军，他又想铲除专权的宦官，却导致宫廷大乱，还一度差点被废。

黄巢的部将朱温投降后，被唐僖宗赐名 朱全忠，任命为宣武军节度使。朱温通过一系列的拉拢、分化、清除行动，控制了朝政，进封梁王。天佑元年（公元904年），朱温将唐昭宗挟持到洛阳，拆毁长安的宫室和房屋，将不服从的宦官、大臣尽数诛杀，将唐昭宗周围全部换成自己的眼线。迁都洛阳后，李克用、李茂贞等节度使中的实力派组成联盟，打着兴复唐室的名义，讨伐朱温。朱温率军西进，行前杀死唐昭宗、嫔妃、子女，立唐哀帝李柷chù。朱温又在滑州（今河南省安阳市滑县）杀掉了忠于李唐皇室的朝臣三十多人，其谋士李振说：“此辈常自称是清流，应当投入黄河，使之变为浊流！”于是朱温将尸体投入黄河，史称“白马驿之祸”。

天祐四年（907年），朱温授意百官劝进，让唐哀帝禅位。朱温改名为“朱晃”，改元“开平”，国号“大梁”，建都汴biàn州，将其升级为开封府，同时以洛阳为西都。唐朝至此结束，五代开始。

本文动笔于2024-12-10 19:17:4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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