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师走了
作者:行者 发布时间:2008-02-21 21:33 分类:博客|综合 浏览:5387 评论:0
因为前段时间忙于单位2007年的决算,完成后又接上春节,差不多有三个月未浏览母校的网站。
当我再次打开熟悉的页面,有一条消息让我深深的震惊:2007年12月29日下午,关君蔚先生,走了……
虽然大学时我并不是水土保持专业的学生,但是和许多同学一样,对于关先生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。
第一次见到关先生的时候,师兄首先介绍他是中国工程院的资深院士、我国水土保持学的奠基人、五十年前我们这所大学的主要创始人之一。可以说,单就其中的一个头衔,就足以让人感到有些高不可及。然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甚至怀疑这其中的真实性。因为关先生实在是太谦和了。
记得我曾经多次遇到过这种情况,关先生从对面走来,我们没有停步,只是礼节性的叫一声:“关先生好!”,他却每次都站住,微微转身以面向我们,点一下头,带着常常出现的笑容慢慢说道:“你好!”后来有同学在论坛上发贴子,说其实绝大多数机会,关先生都不认识对方,但是只要打了招呼,他就一定会认认真真的还礼,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,从来不表现出任何架子。
在林大院士们的待遇是相当高的,然而关先生谢绝了学校为其配备的专车。老师和同学们经常能看到,他提着个非常普通的袋子,无论春些秋冬,静静的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。我们学校那条路上总是车少人多,有个座位属于一种奢望。关先生上车后,让座的同学自然不少,但是有许多次,他却推辞道:“我就一两站,没事。你们路远,你们坐吧。”除去别的因素不谈,单就年龄来说,关先生也已经八十多了。说实在的,让这样一位老人站着,大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,尽管他始终觉得很平常。
至于关先生在食堂买饭时坚持排队,进入图书馆按规定刷卡(院士借阅图书其实只要打个电话,便会有专人整理好并送到其办公室。但是老师和同学们经常能看到,他亲自到书库中一本一本的查找着)之类的情景,早已深深的融入每一个人的心中,成为大家平时检验自己的标尺。
关先生的笑容,可以说在全校几乎是没有人不知道的。这是一种高度的乐观,尽管他的经历有时候在常人眼里,根本找不到可以为之乐观的东西。
据说早在1942年,执教北京大学农学院的关先生就已是副教授了,但是因为种种原因,直到1980年他才升到教授。有人问他:“副教授做了38年,全中国也就你一个吧?”他只是淡淡的回答道:“教授副教授,一样踏踏实实做事情。”
党考验了关先生几十年,这恐怕也是找不出第二人的。然而就在他以68岁的高龄,最终加入中国共产党得时候,长期以来的全部感受,仅仅归结成了四个字:“闻道恨晚。”
水土保持学,是一门对国家非常有用,却从不被市场看好的科学。因为它很难直接产生经济效益,尤其在较短的时期内。当今的社会如此浮躁,但是就在日新月异的中关村北面,有一个人,数十年如一日的埋头进行着研究。尽管这校园外,能够坐下来探讨这些问题的人在不断减少,而他的一些弟子也悄悄改行了。
78岁办理了退休手续以后,关先生还是到处出差,坚持亲自到现场考察。4500米的祁连山上去了,天山来回翻过许多次,青海的不少高山也登了顶。截至2003年,他已走遍了当年红军长征的道路。要问全中国有哪里他没有到过,唯一的答案就是西藏。这也是关先生一直以来的心愿,学生社团山诺会去西藏科考回来后,送给他一幅藏区孩子的照片,他马上将其摆在了办公室里直面沙发的那个柜子的最高处。而听说了青藏铁路通车的消息后,他马上像一个孩子似的“跳着脚非想去不可”。
关先生的学生常说,老人一天到晚从不闲着。什么新疆、云南,说走就走。如果没有外出,十有八九在办公室。对于家里的事情,不少时候他有些“健忘”,但是他治学的严谨,诸多细节均足以让所有人的钦佩之情由然而生。
关先生的探索,真的是伴随终生了。而他始终保持的乐观态度,归根结底,是对党对人民的忠诚,是对事业的执着。
↑ 关先生的办公室(原国家科委主任宋健所赠)
↑ 关先生的办公室(办公桌)
↑ 关先生的办公室(朴素的电脑)
↑ 关先生的办公室(简单的会议桌)
↑ 关先生的办公室(伏案工作的身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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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林大,“老师”和“教授”被使用的比较多,而能够被称呼为“先生”的没有几个。已经获此“殊荣”的,首推我们学校的创始人,新中国首任林业部长梁希先生。而其他几位,也都是多年以来,各院系和校内外公认的最德高望重的人物。
关先生早年师从世界水土保持的先驱——诸户北郎,1941年日本侵华加剧,他毅然放弃不久便可以到手的毕业证书,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殖民地,回到水深火热中的祖国,带来了先进的知识,培养了一大批人才。到1952年梁希先生创立林学院的时候,他已经是教师中的骨干,一门即将诞生的新学科的引路人。
↑ 上世纪六十年代给学生上课
↑ 上世纪七十年代指导山区水保
↑ 在野外考察是关先生长期坚持的一种科研方式
但是关先生从来不让学生们叫他“老师”,他多次强调到:不要做了教授就当自己是专家,不要当了院士就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。中国学术界的浮躁不是一两天的事,所谓的专家们翘着腿坐在老板椅对着学生就做报告。他们是否想过,他们说的是否都是对的,是否自己都了解,是否自己都实践过。中国的很多老师从来不说自己不懂,不说自己做不到。老是要摆出“老子”的样子来教育大家,孰不知自己才知道多少,经历过多少。人的生命是有限的,用有限的生命去了解无限的知识,必然有无限的盲区,越是专家就会越专,他所知道的就会越窄,虽然很深。所以从小学到博士学的东西变到了很局部了。可以想象都是博士硕士出来的专家能懂多广的东西。那么广的东西就没有时间通过实践获得,更多的是学习和倾听来获得。那么在这些领域他们就是学生,不是专家。越是研究的深的学者,越是学生。只有交流、倾听、学习才能减少盲区,只有知识的输入才能让自己更加有力量和学识。我想在这里告诉今天的同学们,我们要谦虚谨慎、努力学习、懂得倾听别人的声音,明白我们还有很多不懂。到了一天我们有资本发言时,要明白我们有更多的不懂了,我们要学习和倾听东西更加多了。永远做学生,不要做专家。
而对于“先生”这个称呼,他的理解竟然是“要叫先生,我也就比你们早生几十年。”
89岁高龄的关先生,在他讲的最后一堂课上,坚持讲台上站了一上午。同学们为他搬的椅子他不坐,为他倒的水他不喝。他说讲课要像讲课的样子,要学生坐着老师站着。
中国政法大学出了“杨帆门”事件后,媒体在猛烈抨击所谓旧式“师道尊严”的同时,用大量的篇幅描绘了“一座师表形象的丰碑”,这就是关先生。虽然他已九十高龄,却是全校80后、90后学生心目中的英雄。关先生是在29日下午3时35分去世的,噩耗传到在校学生中间已经是晚上。然而10时许,不同院系和专业,不同年级的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来到了他曾经工作过的主楼下,用点燃蜡烛方式寄托哀思。北京冬天的夜晚是非常寒冷的,位于城市西北部,群山脚下的林大校园尤为风大,老师们的劝慰直到12点以后才使大家渐渐散去。次日,完全是自发的悼念三项活动(在校园网上开辟纪念专区,停止所有新年的庆祝与联欢活动,到关先生的办公室缅怀),迅速在全校范围内开展起来。
赢得别人的尊敬不容易,同时赢得熟悉与不太熟悉的人共同的尊敬更不容易,而无论生前还是生后,始终被人高度的尊敬,我想,这就是大师的风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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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先生在2002年林大50周年校庆前夕,为广大学子题写了下面这样一段话:青出于蓝是必然的自然规律,明天的世界是您们的,但仍愿共勉之。这是他作为一名大师,始终坚持的高尚信念,也是对后辈的深情期盼。
↑ 关先生在50周年年校庆时的题词
退休之后,学校出于照顾关先生身体的考虑,提出不再让他上讲台。但是关先生并没有回家享福,除了经常性的对授课教师进行指导外,还不定期地邀请一些学生到他的办公室,了解教学效果和听取各种意见。水保学院广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:“关先生就是我们的主心骨。”
韩愈在《师说》中提出:“师者,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。”由此可见,优秀的导师,首先需要教会学生如何做人,然后才是怎么做事。关先生就是这样,只要有机会,就很愿意把自己的经历和感悟与同学们分享,让大家更有效的明辨是非,正确发展。
下面这幅照片来自校内一个学生社团的活动。大学里许多类似的活动,其实与正常的教学、科研,尤其是学术是没有什么联系的,所以大部分老师都很难被邀请出席。关先生作为院士,各种事情更多,但是只要他接受了邀请,就会非常仔细的准备,按时到场,认真地参加到全部结束。这次关于志愿服务西部的活动就是如此,起初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关先生是不可能过来的,因为这个活动还是在晚上进行的,但是离开场剩二十分钟的时候,关先生如约而至,于是全场师生不约而同的起立,迅速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。
↑《志愿西部》演讲比赛
关先生多次说:“任何建设不能靠嘴说,要靠实践,实际做出来别人才信。你们要更加努力,许多孩子能不能有学上,能不能读到大学、拿到博士学位,就靠你们大家了……”
现在我们说:关先生,请走好。我们也完全可以相信,关先生能够放心地远去。因为几十年来,他已经为祖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人才,而在今后,还将继续化为核心的林大精神,就像梁希先生那样,鞭策与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师生为实现“无山不碧,有水皆清,千峰绿遍,万壑鸟鸣,为山河妆点锦绣,为国土描绘丹青”的目标,不断地向前进。
一战前夕,瑞典王子去日本旅游,结果在日本富士山下因泥石流而遇难。日本天皇很看重这件事,于是就决定赔一笔巨款给瑞典皇家。但是瑞典皇室说,这钱不用赔了,把这钱用于日本的防止泥石流建设吧。于是日本天皇找到当时的一个地理学家,御赐职位,并把这笔赔款给了此人让他做研究。这个日本人就是关先生的老师,世界水土保持的先驱——诸户北郎。关先生原名关平,师从此人学习水土保持理论。诸户老师不行的那一刻,对关先生说:我一辈子有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治理黄河,中国人说治黄河者治天下。希望你能完成我的遗愿。关先生却说,我这么瘦,还是治不了天下,看看能不能治黄河吧。
这以后,中国最贫瘠的地区,来了位虽然不怎么强壮但是充满了活力的人,天天翻山越岭,任凭风沙把他的一头乌黑吹成花白,最后竟然全部成了银发。
再以后,中国林业最高学府的校园里,老师和同学们常常能够看到这样的情景:阳光穿过密密的银杏树叶,星星点点的撒在主干道上,一个有些背驼却步步有力,确实是个老者却显得非常年轻的人,如果是正面便始终带着笑容,而如果是背影则意味着他正在前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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